我的童年之 青瓷色记忆

    记忆是渐进色的路程。昨日新鲜，前日褪色。而最初的那些故事，都仿佛已经是遥远天边的星子，闪烁微光，若隐若现了。
    我的童年是在崇明岛。
    这个上海的小岛，濒临东海，紧靠长江。印象里有不同于绚烂繁华的朴素安静。在我白色朦胧的记忆中，往事依稀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有一场戏码般的场景，我记忆犹新。也时常在梦里遇到。那是乡野里长长的田埂。两边高大茂密的棉花或者其他。我在苍茫的田野里奔跑，小路蜿蜒，淹没在草林间。脚下是时而绊住的草根，那些植物的叶子或者麦穗划过我的脸庞。幼小的我，在密实的野地的草丛和庄稼间不停地不停地跑着，快乐的心境，急促的呼吸，和频频回望的忐忑。
    那些泥土的芬香，和自然里野花草的味道，环绕着我。我像初生的小鹿，眼眸间只有惊喜，没有畏惧。任由着草丝缠上我的羊角辨，五月的风亲吻我红彤彤的脸颊，阳光下的绿色海洋里，荡漾着我清脆的童谣。
     田垄间，有枯老的大树杆，横在中央。侧枝旁还有俏皮的蘑菇露出圆滚滚的脑袋。等不及它们缩头，我已沿着粗壮的树干快速走过去，摇晃间速度也没有停歇。  
     我手上有时甩摆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，甩着甩着就不见了。我一直跑一直跑，直到撞进一个高大的怀抱。被抱起来，映上一张年轻俊俏的脸。是我十七岁的小哥哥。俊朗的脸上，尽是宠溺的笑容。
     姨妈家有一只巨大的狼犬。四五岁的我，和它玩的兴起。我经常像骑马一样的骑在它背上，到处晃悠。要拔牙的时候，我就骑在大狼狗身上，晃着小辫子，小手上抓个糖葫芦之类的小吃，跑去医生那里。 现在的我，却很怕狗，也很怕疼。
     好像儿时，还被车撞过，手肘上至今留有疤痕。不过我一点也不记得了。那个时候卖冰棍的叔叔车后面背着大箱子，盖着棉袄。那时候，家里的存钱罐里有很多硬币，一分两分的。小手随便抓一把，就可以换一根冰棍，有时候多一点，有时候少些。也是在那个时候的冰棍诱惑下，背数字诗词.......那个时候，每次睡觉前，爸爸会给我讲故事。不过不是一千零一夜和白雪公主。总是关于一个白胡子老头和老虎的故事。百听不厌。每次在别的地方睡着了，也是爸爸宽大的怀抱把我抱回床上。    
     那里是我记忆开始的地方，或许也只是我人生最初的一个转角。六岁时，我离开崇明岛，去了苏州的小镇，开始求学。便再也没有回去过。

      六岁开始，就和爷爷奶奶住一起。
      那是旧时的江南小弄堂。 古老的小巷子，弯曲延伸的青石板块铺成的小路。雨天的时候，踩下去，那些缝隙里会溅起无数个泥点儿。
      奶奶家的房屋靠着河边。那是一条通江的河。因为常见到运着黄沙水泥的船开过。河岸很高。我依稀记得，奶奶家隔壁有个水坝。水坝边的人家，种着很多花。挨着河边，自成一格小园。只是一些一串红茶花之类普通的品种，可是姹紫嫣红却分外娇艳。那家的主人很凶，个子高高却不苟言笑。有时候偷偷溜去他的花园玩耍，总是被大声斥责。可是那些花，真是很美。以致念念难忘。长大后看金庸的《天龙八部》，写到姑苏的曼陀山庄，就老是想到小时候看着的那方清水河边的花团锦簇。
     小巷的老人家习惯在屋顶上晒鱼干。馋嘴的猫儿三步上篮地跳上屋脊，蹑手蹑脚地想要靠近那匾。我曾在屋檐下，大声呵斥。那猫自顾骄傲，理也不理睬我。
     住在巷尾的漂亮的老房子，总是很热闹。常有类似于沙龙般的麻将会。主人是位很洋气的老太太，手腕上的玉镯在赢了牌之后，也仿佛会熠熠生辉。她的孙女如洋娃娃般精致美丽。头发乌黑茂密，笑起来甜甜的，两个小梨涡可爱迷人。我们玩捉迷藏，玩过家家，玩各种小丫头的玩意儿。
     老巷子里还住着会做纸花灯笼的大妈，很有学问的寡居老奶奶，喜欢下棋的爷爷们，我童年时代的好朋友。我就在小屋前的板凳上开始学读书写字。不识字的奶奶很喜欢画画。她教我画梅花，浅灰树枝，点点殷红，含苞待放，是素雅的模样。然后一张张贴在木门背后。仰头去看，嘴角笑意，是欢喜的得意满足。
     长大后再走回去小巷子，只觉得两旁的房子矮小而破旧。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灰色的瓦砖上新鲜的青苔。
     现在老巷子已不在。灰色的砖瓦，青色的石板，木制窗栏，石阶水坝，都消失了。我却总觉得曾在那里的生活，如青花瓷般静雅悠长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好像童年始终是快乐得多的。那个时候的我，勇敢，可爱，招人疼爱。所有的色彩都是由白色衍生的，我的人生也是从那里正式开始的。那个当初甩着小辫满田野跑的小丫头，今日变成了渐渐淡定和安然的女孩子。希望将来可以变成温暖而美好的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