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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 : 相爱,又能如何-陆游篇-胡适篇-鲁迅篇-张爱玲篇
月泠雪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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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爱,又能如何-陆游篇-胡适篇-鲁迅篇-张爱玲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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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爱,又能如何?
-陆游篇-胡适篇-鲁迅篇-张爱玲篇



    (一)陆游篇

    一个南宋年间的园林,却能完好地保存至今,还真是个奇迹。大凡到过绍兴的人,都要去看看沈园,看看当年陆游和唐婉的手迹,凭吊一番守在诗词里面的风流千古的爱情。其实论起来,这也算不上什么奇迹,说是“完好”,总觉得有些不妥——园子,代代修缮,或许只能找见当初的大致模样了;而陆游和唐婉的手迹,几番风雨,破壁残垣之上,模糊的字痕一定是描了又描。历史真正遗留下来的,其实也就是一个故事,和见证这个故事的凄婉哀怨的诗词。这些诗词,早已从沈园里走出,代代相传,后人大都耳熟能详。

    “红酥手,黄滕酒。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,错,错。春如旧,人空瘦。泪痕红邑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,莫,莫!”想必唐婉是念着这首《钗头凤》离去的。在沈园,意外地邂逅表哥,曾经青梅竹马、诗书唱和、两情相悦的两个人,如今却另挽着他人的手,蓦然相逢,无语凝噎。唐婉捧上一杯酒,酒还是温热的——表哥啊,表哥,你可知道,你一饮而尽的,还有这杯中的情、酒中的泪啊……唇难启,口难开,相看泪眼,却不能执手,纵然是满园春色、杨柳青青,这沈园里的阳光,又如何能照进唐婉的心?陆游岂能不知,梦中人转瞬成了杯中影,进不了,退不得,满怀愁伤,怅然提笔,一阙《钗头凤》,墨入壁间,却闻得叹息声声。这时候的陆游,也不过三十岁吧,正是踌躇满志的年龄,而在飞落的桃花雨里,陆游怆然而别的身影,却像是在朝着生命的尽头奔去。

    而沈园,并不是陆游生命的尽头,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。他不仅仅是唐婉的表哥,不仅仅是唐婉至死相爱的那个人;他还是个著名的诗人,饱读诗书,好学不倦,文采飞扬;他又是南宋的爱国将领,壮岁从戎,铁马横戈,气吞山河。只是他卓越的艺术成就和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慨,唐婉却看不见了。
    当年陆游迎娶唐婉的时候,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时光呢?当年的唐婉,亦是才华横溢,两人年少情重,琴瑟相和,宛若一部才子佳人的诗作。如此相爱,便成了一种罪过,微澜终究会掀起大风大浪的。——陆游不能总沉缅在爱河之中,家事国事、学业功名,这才是陆游应该经营的,陆夫人说。当年的唐婉弄不明白,千年后的我们更是弄不明白,求取功名,就一定要抛开相爱的人吗?父母之命,陆游是不能违抗的,无论其间经过了怎样的力争和协商,最终的结果却是妥协,一纸休书上,陆游终是签下了大名。诗书在胸挥笔自如的陆游啊,那一刻的手不知有没有颤抖?纵横沙场剑气如华的英雄啊,那一刻,面对心爱的女人,缘何不能一发豪气?

    唐婉走了。陆游休了唐婉,唐婉自是黯然神伤。之后,陆游另娶,唐婉另嫁,一对佳人,风雨离索,该是互不相干了。可世事难料,十年后的春天,偏偏在沈园里不期而遇。相遇就相遇了吧,如果陆游饮下那杯酒便走,不去题什么词,不说什么“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”,不一而再地叹息着“错错错”,那么唐婉,会不会活得好一点、活得久一点?陆游怨东风、念欢情,一番热血点燃了那盏薄酒,他饮了一半,留下一半给唐婉。唐婉望着陆游远去的背影,拼却一饮,和词在侧:“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晓风干,泪痕残。欲笺心事,独语斜阑。难,难,难!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声寒,夜阑珊。怕人寻问,咽泪装欢。瞒,瞒,瞒!”

    一词一和,便是生离死别,而千古的爱情悲剧,也永远地留在了诗词里。沈园一别后,唐婉就一病不起,声声吟着《钗头凤》,很快就忧郁而逝。沈园的断壁上,字迹仍在,而唐婉,却再也走不进去了。她为陆游而死,秋风成阵,风里,陆游却不能来握一握她的红酥手……
    不可否认,陆游是一位矢志不渝、忠贞坚定、情深意重的爱国诗人。如此忠贞,更多地表现在为家、为业、为国之上。唐婉的的悲剧,或多或少地是由陆游造成。面对唐婉的悲恸和哀伤,陆游用孱弱替代了他一贯的坚定与炽热。放弃自身的爱,投身到更博大的民族危机之中,这种情怀,是一种妥协相让,还是一种爱的升华?无疑,陆游是高尚的,而在高尚的底里,唐婉的一生,便宛如烟花,绽放在瞬间,就烟消云散了。唐婉又何甘作烟花?谁不愿是长开的花蕊,灿然开放,为爱吐香?可唐婉不能。“人成各,今非昨”,唐婉心心相念的表哥,就是在咫尺,也若在天涯,咽泪装欢的时刻,却只怪“世情薄,人情恶”。难道在她的心里就从没有怨过陆游?

    唐婉不说,我们无从知道。
    在几十年的风雨人生之后,当陆游老了,重返沈园,已是步履维艰。破壁仍在,字迹斑驳,陆游却不禁泪满衣襟。心中的眷念与哀悼已然换不回唐婉的音容笑貌,遂作《沈园》:“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”又作:“梦断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此身行作稽山土,吊遗踪一泫然。”这样一种爱情,深挚,却无望。陆游临终时,仍是念念不忘抗金复国,写下“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勿忘告乃翁”的绝笔,那么对唐婉,在他弥留之际,对情深却命薄的唐婉,是否也是念念不忘而心怀歉疚呢?

    陆游不说,我们仍是无从知道。
    沈园的旧迹,沉淀了无数后人的凭悼与叹息。在沈园的一块假山石上,题写着“问世间情为何物,直叫人生死相许”的字句。什么样的情才配以生死相许?陆游、唐婉应如是。我们看得见他们相爱的字句,看得见刻在他们生命里的爱恋,只是,只是这样的爱,为何没有相濡以沫、生死相许?
    倘若时光倒流,让陆游再次决断,他是否会紧紧握住唐婉的红酥手,不放?倘若他们相爱、厮守终生,沈园还会是这个沈园、陆游仍是这样的陆游吗?
    只是历史,从没有“倘若”之说。
是我的,就是我的,走了的,只能说明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。
月泠雪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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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胡适篇

    杭州。西湖。烟霞洞。清修寺。好一个人间天堂般的境地。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一个金秋,湖光潋滟,山色空濛,正是风送桂香的好时节,两个相爱的人终日厮守在一起,吟诗作赋,把酒言欢,似一对神仙眷侣般的,共同度过了三个多月的温情时光。三个多月,这会是怎样的一段记忆?
    而他们并不是夫妻。

    “山风吹乱了宣纸上的於痕,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。”这样多情的诗句,就是胡适眷念着那段时光而留下的痕迹。胡适一生从事学术活动,留下了大量涉及史学、文学、哲学的专著,是新文化运动中很有影响的人物。纵观其一生,不仅是治学严谨,做人,似乎也是“发乎情,止乎礼”。而在这“情”与“礼”之间,胡适亦进亦退,终只是留下叹息一声罢了。

    还是早年,胡适在上海求学的时候,母亲就为他定下了婚事,对方是安徽老家那边的,是个目不识丁的女子,名叫江冬秀。胡适才华横溢,风流俊秀,自然不愿意娶这样的一位妻子,他也曾斩钉截铁地回绝过,可最终还是拗不过母亲,踌躇满怀地接过了老母亲递过来的那根红头线。婚礼未及,母亲却已心满意足地撒手西去,胡适不能不遵从母亲的遗愿,他答应下了,就得做到,哪怕是违心的,是极不情愿的。从此,胡适便牵着这位自己从来就不曾爱恋过的女子,一路走了下去,直至白头终老。婚姻不过是个套子,胡适人在其中,心却在外,它又如何能约束爱情的萌发?就在婚礼之上,胡适原本麻木不堪的心忽地被挑动起来,他看上的,不是那个蒙着红盖头的羞答答的新娘,却是新娘身边的小伴娘。四目相对,悄然生情。小伴娘是他的表妹,名叫曹佩声,也就是后来的西子湖畔琴瑟相和情诗以赋的那位有情人。当年的一面之缘,却如梦中的惊鸿一瞥,胡适的心里也就深深地埋下了这颗爱恋的种子。

    守着糟糠之妻,胡适一直郁郁寡欢,梦里梦外,他无数次地记起小表妹的身形和巧笑。于是在那个秋天里,他借着养病之名,躲避进了西湖边的清修寺里。就在这儿,他又遇见了佩声。本欲寄情山水以修心养性,却倏然间良缘回转,万千情愫顿生,心潮的澎湃更胜过月圆之夜的钱塘江水。清修之地,无人相扰,便成就了胡适恋爱的高潮期。几年过去,小伴娘已嫁作人妇,而嫣然一笑间,仍是当年的模样,成熟中见妩媚,风韵更存。曾经的怦然心动就一直让胡适恋恋不能相忘,此刻,风流倜傥的胡适已然忘记了外面纷纷扰扰的世界,忘记了他的家庭他的前程他的种种理论,独对佳人,尽享男欢女爱。良辰美景,世外桃源,前缘重续,怎不让人生死相许?

    他们在此一住就是三个多月,直至秋去冬来。桂花谢了,湖水冷了,两个相爱的人,也不得不分离。这三个多月,是胡适一生中最为之心动也最为之留恋的时光。而佩声既爱慕表哥的文雅俊秀,又为他的才智学识所折服,尽管已为人妇,却抗拒不了爱的诱惑,深深陶醉在彼此的柔情蜜意里。
    他们相互约定,回去后各自解除婚约,然后共结连理。这时候的胡适似乎已是下定了决心,不再踌躇满怀,不再瞻前顾后。他对着佳人盟誓,一定要留住那段美好的时光,一定要追求属于自己的爱,一定要争取到下半生的幸福光阴。于是,在回到家之后,他向江冬秀正式提出了离婚。母亲早已过世,不再是他追求幸福的障碍。可他没想到,坚信从一而终的江冬秀却是和他母亲一样地倔强,即便是不爱,也要守在一起,生是胡家人,死是胡家鬼,她手拿菜刀,以死相拼。惊吓之下,胡适赶紧收回了成命,从此以后不敢再提一句离婚之事。可怜佩声已为胡适离异,那一年,她才二十岁,此后便是孑然一身,一生都相守着西湖边的那个约定,不再更改。对佩声来说,这段感情已是刻骨铭心,那对胡适来说,是否亦然?

    或许是吧,他也不甘心他的爱情衰老腐朽,他也不愿意与相爱的人失之交臂,他也想过要义无反顾的,可是,可是,为什么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?他那惯写著作的笔,在思念之中,也为心中的爱人留下了美丽的爱情诗章。可是,可是,一场交欢,为什么只留下风流往事的印记?他心中黯然,他懦弱,无奈之下他只好挥剑斩断情丝。可是,可是,他又怎知佩声心已成灰,怎知那三个月的时光早已不能从她的记忆中抹去?他又怎知,她是如何地错过青春年华,如何地错过了另一个默默地爱了她一辈子的才子?

    很难想像,一直倡导新文化的胡适,会是旧式婚姻的牺牲品。他就那样一直守着形式上的婚姻,让真正的爱情夭折在他的软弱屈服之下,却堂而皇之地告诉人们,这样挺好的,嗯,“我们白头到老,也还算是幸福的。”是他让佩声离了婚,可他却远远地躲在了他自己的婚姻外壳里,不再出来。他究竟是在顾忌什么?仅仅是害怕冬秀的以死相胁吗?他是反对包办婚姻的,“没有爱情的夫妇关系都不是正当的夫妇关系,只可说是异性的强迫同居。”当时,这种言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,他既向大众鼓吹这些新理念,为何自个儿黯然神伤,却不再往前走一步?

    胡适说:“父母所信仰,子女虽不以为然,而有时或不忍拂爱之者之意,则容忍迁就,甘心为爱我着屈可也。父母老矣,一旦遽失其所信仰,如失其所依归,其痛苦何可胜算?人至暮年,不易改其见解,不如吾辈少年人之可以新新信仰易旧信仰也。其容忍也,出于体恤爱我着之心理。”所以他孝敬母亲,迁就母亲,无论对错,皆不忍拂其意。母亲去世后,江冬秀也就成了他的第二个母亲,他继续扮演着“容忍迁就”的角色。在《留学日记》中,胡适写道:“吾于家庭之事,则从东方人,于社会国家政治之见解,则从西方人。”因此他便集东西方文化于一体,在理论上,他是先驱者,而在行动上,却顽固地遵循着保守之风。论及保守,似乎也不对,他把江冬秀供奉在婚姻的圣堂之上,而在婚姻之外,他照样爱得轰轰烈烈。除了佩声,他一生中还爱过别的女人,却一样是不能所终。只是与佩声之间,陷得最深,也给佩声造成了终生的伤痛。敢爱,却不敢为爱负起责任。痛斩情丝,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,既为名人,便为圣人,身在凡尘,欲塑完美之形象,就不能不有所牺牲。胡适恐怕也是在心里无数次地哀叹过吧。

    胡适终归是胡适,他伴着他不爱的“爱人”,走过风风雨雨,没有悲歌,没有传奇。当风流不再时,回首往事,追忆似水年华,模糊间,他也只能以几首诗词祭之。如此,却成就了他一生的不朽业绩,供世人敬仰。
    胡适终归是胡适。
是我的,就是我的,走了的,只能说明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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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鲁迅篇

    读过涓生和子君的故事,会让人对爱情无端地生出几分怅惘来。他们是一对觉醒了的知识分子,他们自由地恋爱,勇敢地抗争,好在,两个相爱的人,冲破旧思想的重重禁锢,终于走在了一起。然而现实并不是王子公主的美丽童话。辛苦得来的幸福,要怎样才能维护?相爱,只是篇首,是一场长剧的序幕。当人们沉浸在爱与被爱的喜怒哀乐中时,谁又能料想到结局呢?

    在那样一个封建、落后的社会里,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。顶着流言和讥笑,他们走出了同居的第一步,可前面的路,却是太泥泞太坎坷。恋爱是自由的,然而社会容不得这样的自由。他们不是生活在大观园里,爱情不能当衣被,风月不能当茶饭,当他们苦苦地挣扎在基本的生存线上时,没有人同情和帮助他们。原本就是,自己的路就只能靠自己来走。当有些更基础更重要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时,爱情,高高在上,也就成了一种奢谈。由于生活的压力接踵而来,原有的感情和希望渐渐地在生存的困境中消磨怠尽,性格的缺陷,加上心理上的种种改变,似乎生活,已经变得不能容忍了。涓生和子君确是相爱的,正是这种真挚而甜蜜的爱情支撑着他们彼此依偎彼此鼓励,相互扶持着度过了最难关。涓生说:“我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,她的灵魂”。正是这种爱,这种深入灵魂的爱,在面临现实的压力时,很快就破裂了。当涓生决定离弃子君时,他想到过子君,想到子君会死,他心中也有片刻的自责,然而,他还是下了决心:“人是不该虚伪的。我老实说罢,我已经不爱你了!但这于你倒好得多,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……”

    多么可笑啊——人是不该虚伪的——涓生仿佛说得理直气壮:当爱成为牵绊的时候,只有大声地说出来,“我已经不爱你了”!这就是“不虚伪”?明明知道子君的结局,却说“这对于你倒好得多”,情急之下,他不过是用一个借口来掩饰他的虚伪、自私和怯懦罢了!
    可涓生又能怎么办呢?生活的拮据和琐碎让子君从身体到灵魂的美,都成了一个骷髅般的架子。求生的本能,促使了爱情的消完。
    这是一个悲剧。是鲁迅先生唯一一部以爱情为主题的小说,《伤逝》为题,预示着最终会是以涓生和子君他们爱情的破裂为结局。或许悲剧,能够更深地铐问人的灵魂,于是人们把悲剧的根源直指社会,因为一切爱恨情仇,都明显地标识着社会的印记。而鲁迅的创作,却联系着他自身的苦闷,和对爱情的冷静的观望,对现实婚姻的无情的探索。无论他文笔如何犀利,无论他怎样地剖析时弊以笔代枪,无论他是如何地被冠以“战士”或者“中华民族之魂”的称号,他始终是一个男人,一个经历过婚姻的男人,一个在婚姻的空文中饱尝痛苦与孤独的男人,一个放不了婚姻又舍不下爱情的男人。《伤逝》的悲剧性结局,应是无从回避的。

    鲁迅先生的婚姻,是母亲一手包办的,和胡适一样,鲁迅一面树着反封建的大旗,一面不得已地成为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。只是,他对这桩无爱婚姻的痛恨要比胡适决绝得多。——新婚的日子,他一连在母亲的房中睡了三晚,尔后,远走他乡。一纸婚书,换不来事实上的夫妻,却成了一张永远不能撕毁的契约,牢牢地禁锢着鲁迅,更牢牢地,封锁住了朱安的一生幸福。鲁迅说,朱安“是母亲送给我的礼物,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她,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。”言语中透露出无限的心酸和伤感。传统的陈规陋习像一条无形的绳索,捆绑着各自的命运。

    这样有名无实的婚姻一直持续着,即便许广平的出现,也不能改变这种状况。朱安没有读过书,又裹着小脚,她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侍奉着婆婆,等待着先生的垂怜。鲁迅不忍抛弃了她,心知离了他,她便是死路一条,因此苦苦地维持他们的夫妻名份。二十年来的孤苦日子,终于在许广平那里得到了慰藉,他们冲破世俗的偏见与阻碍,过起了同居的日子。鲁迅并没有在现实中演绎《伤逝》的故事。他不是涓生,许广平也不是子君,他们爱得虽然艰难,承受着那些“戴着道德的眼镜,专唱高调的人们”,所给予他们的“猛烈的袭击”,可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在了一起,并最终度过了余生。“十年携手共危艰,以沫相濡亦可哀。了得画图怡倦眼,此中甘苦两厢知。”这是鲁迅写给许广平的,相濡以沫,甘苦自知,既是十年,想来许广平也是心甘了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他们中间也永远横着一道障碍,这道障碍,对鲁迅,对朱安,对许广平,都是一个隐痛,是一个至死也无法打开的心结。

  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”的封建思想,真的是如此顽固不化?鲁迅痛恨国人的愚昧和堕落,弃医从文,鞭打天下,既是坚强不屈的国民性的批判者,又是痛苦的精神炼狱中的独行者。而如此坚决之人,又为何会在婚姻与爱情的矛盾之中备感煎熬?鲁迅曾说过:“我有一个母亲,还有些爱我,愿我平安,我因此感激他的爱,只能不照自己所愿意做的做。”就因为感激母亲的爱,他接收了母亲所给予的但他并不喜欢的礼物。可这礼物,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啊,这一接受,便是几十年来的痛苦,便是日后纠缠不清的关系。他究竟有没有错?

    朱安的一生是孤寂的,可她临死之前还要求与鲁迅合葬一起;鲁迅的一生,是战斗的一生,却也是慷慨悲壮的一生,逝世前夕他曾对许广平说:忘记我,寻找新的生活;许广平和鲁迅一起生活了不足十年,却把鲁迅当作了永远的爱人。同是一个爱字,写起来却千差万别,可我们能够指责谁呢?不知道朱安是否和鲁迅葬在了一起,可在鲁迅生平的光环里,却只有许广平的名字与伟大的爱情并提,而朱安,只能默默地湮灭在历史尘烟里,或被世人拿来当作一出源于封建的悲剧罢了。鲁迅故里,也是在绍兴,他幼年该是去过沈园的吧,一纸休书的悲剧,他听过,想过,他并不爱朱安,但他不忍伤害她,于是把一出悲剧演绎成了另一出更加残忍的悲剧——守着空房,守着空白的婚姻,终了一生——可朱安,竟是乐意如此,她没有被先生遗弃,她仍是周家的大奶奶……
    谁都没有错。
    可爱又何辜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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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)张爱玲篇

    不知道她的一生算不算得上传奇。
    出名要趁早呀。她说。她花季般的年龄,过早地招摇在四十年代的大上海,那个繁华盛世里,不是以她青春美丽的身体,而是以她绮丽又苍凉的文字。沉香屑里的香,一炉燃尽,再燃一炉,繁华的都市里,走出一个孤傲冷艳的女子来,凭着一支笔,凭着笔下散着墨香的章回小说,凭着婉转在章回里的张扬的才情,她把那未尽的香灰,烧作了旧上海的古董,也把自己燃成了一缕传奇。这女子便是张爱玲。她习惯仰着头,又低垂着眼帘,微微的笑容后面,一个冷冷地侧身,人间百态尽在她的眼角眉梢。一张极富个性的脸,高贵且冷漠,似乎男欢女爱的故事都被她看透了,没有哀伤的悲鸣,没有低沉的怨诉,她以独特的冷静的笔触,旁若无人地描述着无边无际的悲凉。可实际上,除了文才,她什么也没有,又哪来的传奇人生?只有文字罢。文字把张爱玲的名字留了下来,把旧上海的浓艳和荼蘼都留了下来,当然,留下来的还有她的乱世恋情,伴着短暂的婚姻,穿插在她传奇又悲凉的一生之中。

    敏感而早熟的张爱玲自有一番高深的爱情理论,可是,在大她十六岁的胡兰成面前,孤傲的她却一下子乱了方寸。她与他,一见钟情。两心相悦之际,什么理智说教,什么伦理道德,便都顾不上了。她送一张照片给胡兰成,并在照片的背面写下:“见到他,她变得很低很低,低到尘埃里。但她心里是喜欢的,从尘埃里开出花来。”这样一朵从尘埃里开出的花,却很快就萎谢了。胡兰成曾在婚书上亲笔写下:“愿岁月静好,现世安稳。”可怜这相知相爱的静好岁月很快就成了一场空梦。胡兰成风流倜傥,他说他与张爱玲之间,是“仙境中的爱”,美丽却不食人间烟火,他还需要另一种“尘境中的爱”,人生的路,迢迢无边,他舍不下仙子般的张爱玲,可他更离不开俗世里的风流情怀。张爱玲却不然,聪慧如她,能把爱情看个晶莹剔透,却看不透身边的男人。也许她要追求的是一种不问前缘与后果、不问阶层与世情的超现实的纯粹爱情吧,爱上了胡兰成,便义无反顾。越是自爱的女人,越是心甘情愿地堕入爱的陷阱。一次又一次地,她把稿费寄去给落魄的胡兰成,却听闻胡兰成与别的女人交欢相好。心里的痛,终究迈不那道槛,她惨然一笑,决绝地封闭了心门,毅然离他而去,到老,到死。一代才女,竟是落寞而终。

    他们同是文人,才情相当,惺惺相惜,可一个喜欢现世的热热闹闹,总试图积极地奔走在生活的最高层面;另一个则偏爱清冷寂寥的一角,早早出名,却是一付冷眼,旁观生命的起起落落。相逢,相知,相爱,就只是半生的缘份,二十多年,等来痴心的爱,不过片刻一隅吧,彼此交错,相互绽放出生命的华美,然后,便,你走你的、我走我的路。

    张爱玲是个明白人。《十八春》的名字后来改作了《半生缘》,不改的是那细腻的文字,是那洋洋洒洒却超身事外的冷漠笔触,半生缘里,远远近近的,走来世钧和曼桢,走来叔惠和翠芝,走来曼璐和豫瑾,时而清晰,又时而模糊,就这样不露痕迹地诠释着“缘”的概念。相爱的人,明明近在咫尺,可伸出手来,却怎么也牵不到,眼看着缘从身边悄然地流走,用尽力气,也还是揽不过来……
    ——是不是每个人,都有属于自己的半生缘?

    张爱玲是冷的,她静静地、娓娓地说着旁人的故事,相恋时候的激情和回首那刻的酸楚,都在平淡而舒缓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地流露;张爱玲又是热的,半生未了的情缘起伏在文字之中,是不堪分手的失落,是印在骨子里的疼痛,是回不了头的永远的黯然神伤。这一冷一热,恰恰也是张爱玲一生悲凉的写照。她把冷给了爱,她把热给了人,可那个人,却不懂得她,或许懂得,只是不想珍惜,不想一生一世地拥有罢了。

    在张爱玲的笔下,世钧是含蓄内敛的,似有些笨拙与木讷。曼桢理智,外柔却内刚。相恋时也有猜疑,和小小的口角,不过是爱的种种见证罢了,相互惦念着,相互体贴,也许爱情就该是这般琐碎然后水到渠成然后携手到白头吧,可是,当十多年后,两人再次重逢,恍如时空交错,记忆中的恋情,那并不是特别浪漫、并不是轰轰烈烈的恋情,却已经永远地被束缚在时空之后了。“重逢的情景他想过多少回了,等到真发生了,跟想的完全不一样,说不上来的不是味儿,心里老是恍恍惚惚的,天地全非,又小又远……”曼桢抚着手上的疤痕,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多年以前的事情,而那些事情,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向着世钧哭诉,每一次,都是从梦中哭醒过来,她想过无数回,要怎样把这些悲伤酸痛的往事说给世钧听,可如今重逢,她半晌方说出一句话来:世钧,我们回不去了。

    回不去了,真的回不去了。重逢的悲喜,又如何能够让时光逆转?恋情如酒,历久弥香,一旦开了罐,饮了,醉了,醒来,还是什么也没有。挣扎的日子太久远,久远得已经望不到边了。也许就是这半生的缘份才珍贵无比,如果曼桢当年没有被囚禁,或者世钧从她楼窗下经过时,她的嗓子不曾哑,她还能够拼着命地叫出世钧的名字来,那么,他们最终会成为一对平凡的夫妻,或者争争吵吵、分分合合的,或者相互爱恋、相携相慰一生,那么日子,也就会过成了一杯白开水,圆满的婚姻,总是能够让人解渴的吧,却没有酒的浓烈醇香,也就写不成故事了。

    还有叔惠,看似一付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,总该是大胆表露爱憎的人吧,可他心里恋着翠芝,一直恋着,却又一直放不开,每次就要跨出那一步了,临了又缩回头去。看着翠芝嫁人,看着相互的感情萎缩在浑沌之中,分明心中流着泪,偏偏笑着,以酒当歌,如一个浪荡子的模样。

    还有曼璐,一个妖娆的女子,却无可奈何地坠落在风尘之中。她先是毁灭了爱,冷冷地把豫瑾拒在门外,她不是不爱,是爱不起,为了自尊才故作姿态;她接着毁灭了自己,把生命依托在卑微的小人身上,强撑着,想要开出一点颜色来;在即将萎谢之际,她不甘心,又把曼桢推进深渊,想要凭着曼桢的姿色为自己留住一番淡淡春光,延绵残红,于是,曼桢也被自己的亲姐姐给彻底地毁灭了……她原本也是个单纯地享受着青梅竹马之情的小女人啊,有个爱慕她的人,她也是爱他的,却假装不爱,只能让美好的感情在沉伦中灰飞烟灭。

    岁月在张爱玲的笔下只是一刹那,然而现实,终须一天一天地过,一点一点地缠绕在不尽的爱恨之中。谁能记起平平常常的日子?谁又愿意絮絮叨叨地不断追忆过去?往昔的种种就是历历在目,然而也是回不去的。曼桢是明白人,错过的幸福在记忆中无限地放大,真切,生动,被一遍遍地回想成一幅永恒的绚丽又伤感的图画,自己看着,想着,也就是了,那样的画里,是绝然走不进去的。张爱玲也是个明白人,曲终人散,一杯烫手的茶,渐渐地凉了,该放手就放手吧,不离不弃的,君为磐石、妾作蒲苇又如何?张爱玲依然闪着迷离的眼神,却是毅然决然地离了胡兰成而去,此后,不再相缠。心碎了也还是一付孤傲的样子,审视着人世间的纷纷扰扰,借一支笔,抒写悲欢。倘若张爱玲与胡兰成相亲相爱一生,是不是她的笔下会少了许多痛彻心扉的爱情悲剧?是不是没了现在的《今生今世》?是不是一代才女的传奇,只换作了写点文字打发日子的平凡的妇人?

    人生无常,爱亦无常。如果一幅山水画,泼上冷冷的底色,云天苍苍,山水渺渺,所有的景致都模糊在一片茫茫然之中,那种美,才美得令人叹息。触摸不到的风景,总容易唤起人们心头生生不息的欲望。如果换一幅,明明朗朗的,山青水秀,天开云阔,喜欢是喜欢,恐怕赏心悦目就只在眼睛里,而心里头,自然没有那样的纵横与徘徊了,无以怀想,无以悸动。

    爱情来时,千山万水非迢迢,天上人间成一线;爱情走时,花落尘埃无颜色,云淡风清不留痕。相爱好,相爱是一朵花,开便开了,谢便谢了,花开是美丽,花谢亦动人。如此,夫复何求?
是我的,就是我的,走了的,只能说明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。
shuqing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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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  发表于: 2008-08-03  
爱情在他们的生命中不是最重要的!确实他们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!
果茶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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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  发表于: 2008-08-04  
名人的感情总被人津津乐道
随遇而安啦
兰瓷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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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  发表于: 2008-08-05  
男人爱起来从来没有女人决绝和勇敢。他们总是给自己留退路留借口。他们豁不出去。要求女人为他们牺牲。因为他们有诸多不得已的苦衷~其实,是因为他们爱的太保留了,他们最爱的是自己。
我不过等一名前来结发牵手的人,结结实实伴着走上一程。
并无意谈几场惨淡,不知下落的恋,或是爱。
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,妥善安放,细心保存。
免我惊,免我苦,免我四下流离,免我无枝可依。
但那人,我知,我一直知,他永不会来。
wujuanp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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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  发表于: 2008-08-05  
同意楼上的!
一粒米 离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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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  发表于: 2008-08-05  
陆游、胡适、鲁迅、胡兰成 哪个不是负了另一个女子?人生戏台一个样,痴心女子负心汉!
钓鱼岛是中国的 你是我的